魏家齐
西寺村和姚家台两村相距一、二里路,都临府河。西寺在河的上游,称上湾,由于都姓魏,也称魏家台。姚家在河的下游,称下湾。两村虽不同姓,但过从甚密,大凡小事都有来往。有一年初夏,姚家台接戏班唱戏,头一天就派人到西寺台安了讯,第二天一大早,接客的人就来了,被请的当然是村里的头面人物。
西寺台南头有一个大禾场,也是村里人平时相聚的地方。被请的人一个个到了禾场上,等到齐了一起走。禾场上,一个叫财哥的小伙子正在晒麦子,先到的人见他也是要去姚家台的,都帮他的忙。麦子刚晒完,魏大仙挟着一件蓑衣不慌不忙地走了过来。见此情景,财哥抬头望了望天,晴空万里,笑了笑说:“魏大伯,您这是干嘛?是看我晒麦子求雨是不?”
“天要下雨,何须我求?”魏大仙说。
“想害我那您还得吃点亏!”
“吃什么亏?”
“挑水上天呀!”
魏大仙笑了笑,没做声。
一行人来到姚家台。戏散场后被请去喝酒,也叫吃“八个头",就是吃八大碗。西寺台的人单坐了一桌。坐席也是有规矩的,一般是按辈份、年纪从上到下依次而坐。魏大仙当然坐了首席。财哥是晚辈,只得做东。何为做东?就是坐最下的位置,还要端菜、斟酒。不过,他也有个特权:他不端杯,别人不能喝酒;他不举筷,别人不能吃菜。一句话,一席人吃喝都得听他的。第一碗菜上来了,财哥由上到下逐个斟酒,斟好酒后,他端起酒杯,一边示意一边说:“请!”一席人随之端起了酒杯。饮完酒,财哥举起筷子:“请!”其他人也跟着拿起筷子。碗碗菜亦然,文文雅雅,体现出一种食文化。
第四碗是一条鳜鱼,一斤多重,用一个腰子盘盛着。皮黄肉白,油光水滑,散发出的一种香味真叫人流涎。魏大仙把头向前凑了凑,自言自语地说:“一条好鱼,到不了口。”众人不解地望着他,觉得他这话有点荒唐。财哥暗想:“魏先生呀魏先生,大晴天你带蓑衣还情有可原,俗话说,‘晴带雨伞,饱带饥粮’,今天这条瞬间就要下肚的鱼你说到不了口,是不是说得太玄了?”于是转过脸问道:“大伯,您说这条鱼到不了口,难道它会飞?”
魏大仙摇了摇头:“没有翅膀!”
“难道它会跑?”
“没长腿脚。”
“它既不会飞,又不会跑,那只能饱我们的口福了。”
财哥说着,举起筷子:“各位,请!”
早已等不及的众人拿起筷子,一齐向鱼戳去。筷子刚伸到鱼跟前,“叭”的一声,一团黑糊糊的东西不偏不倚,刚好落到了鱼身上--坨燕子屎。抬头一望,屋梁上有个燕子窝。
众人本能地缩回筷子,张着的嘴惊得合不拢来。
散席后,一行人往家里走着,没走多远,突然乌云密布,电闪雷鸣,接着下起了倾盆大雨。魏大仙披上蓑衣,不紧不慢地向前踱着。同行的人惊慌失措,拔腿就跑。财哥一边跑一边喊:“我的麦子!我的麦子!”
当然,他的麦子已被淋得一塌糊涂。
注①:蓑衣:用草或棕制成的,即农民、渔民等雨天所穿的雨衣。